明珩承宁

道系产粮,惯常正经,偶尔暴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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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宣和二十二年  春

文渊侯府  乐寿堂内

老太太重重地将茶盏搁在了案上,冷哼一声道:“又被扔出来了?”

碧落垂下眼眸,答道:“从月初算起,已经是第七个了。赵梓递来的消息,说是侯爷连看都不看一眼,连人带褥子一并卷了丢到院子里。”

“怎就生了这么个痴情的种——”老太太深深叹了一口气,试图抑止窝在心里的火气,只是这发颤的指尖却是暴露无遗,“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良久,老太太低声说了句:“就用你的法子吧。”

碧落眼睑微颤,旋又恢复平静,俯身一礼便退了下去。

窗外莺鸟啼春,蜂蝶寻香,老太太揉着手里的巾子,缓缓阖上眼睛。

庭儿啊,不要怨娘……


原来自打那日起,赵府寻请了无数医者郎中,诊脉的结果却并无大异。无不是缓缓摇头,叹一句天妒英才。

老太太消沉了数日,日日攥着孙儿的被角垂泪,看着那孩子已经颇有风骨的字迹连连哀叹。

只是严冬终逝,早春临近,老太太的心思也渐渐活络了起来。

香火承续,这是世家门阀绕不过的坎。赵珅自那一日发病,身子日渐虚弱,想来是子嗣艰难。

那么,就只能从正当壮年的赵庭入手。

正月一出,老太太便张罗着要给儿子择些通房——立誓说的是不续弦不纳妾,可通房丫头不算妻妾呀。

起初只是用轿子抬进来安置在赵庭院子里,一心只有亡妻的赵庭毫不理会地踏了过去。后来直接是剥光了衣裳塞在赵庭床榻上,目不斜视地赶走一两个之后忍无可忍的赵庭直接连人带铺盖扔了出去,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赵午默默感叹侯爷忒不知怜香惜玉。

只这扔人扔得身心俱疲的侯爷并不这么想,儿子的病情已经将他的心力耗得所剩无几,没有照顾好幼子的负罪感使他自觉深深对不起亡妻。

这数月来,赵庭将儿子从扫荷轩抱回了自己的竹明院,安置在自己寝卧东侧偏室,衣不解带地照料着,夜半时常惊醒,起身探看儿子是否睡得安稳。

是夜,赵庭处理完公文后,未去寝房便先行至赵珅房里,儿子已经睡下,因熟眠而略微泛起的红晕使他的脸色不似醒时苍白,可睡时仍轻锁的眉头却泄露着这孩子身子的不爽利。

赵庭轻执儿子的小手,缓缓揉搓。若是赵珅此时醒着,必会讶异父亲轻柔动作里的慈爱与疼惜。

若是那一日没有严斥苛责,是不是他的珅儿就不会有事……若是那一日没有因母亲而犹豫,是不是他的爱妻就不会……赵庭仰起头,狠狠闭了下眼睛。

再睁开时,又是那个威正严肃的士大夫。

赵庭将儿子的小手放回被窝,再仔细掖紧了被子,小心地起身回房。

一脚踏进房门,他便注意到了榻上的隆起。一股无名的恼火涌上心头,赵庭三步并做两步地上前钳住榻上人的肩。

当他一把将人掰转过来时,却呆愣在了原地。

陶、陶儿……

未着寸缕的女人攀上了他的腰身,柔若无骨,与槿陶七分相像的眉眼里透着丝丝魅惑,那一瞬险些勾得赵庭缴械投降。

不、不!陶儿从不会有这般神情,不是陶儿……不是、不是!

赵庭只觉天灵滞涨,混沌不堪。鼻尖若有若无的异香令他察觉不对劲,他赶忙推开怀里的女人,慌不择路地向门外走去。

药劲渐渐发作,酥软的腿行不出几步便是一个趔趄,他不得不撑着桌子以稳住身形。已是喘得厉害,赵庭不住地晃动头颅,奋力却徒劳地想要保持清醒。

不可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那具灼热的肉体再一次贴了上来。“夫君……”柔媚的声音在他耳边缓缓吹气。

最后一根弦彻底绷断,再回首时,赵庭眼里已不见清明,只有翻腾而上的桃红,和烈焰熊熊的欲火。

陶儿……我的陶儿……

春帐闱暖,一室旖旎。


翌日清晨,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的赵庭撑坐起来,赤红着双目看向身侧玉体横陈的女子。

背叛了陶儿……不……不!赵庭嘶吼着跌跌撞撞冲向榻侧的剑托,利剑出鞘,奋力斩向女子。

那女子惊叫着滚落榻下,草草攥了锦被掩住胸口,趁着赵庭因手脚乏力杵剑喘气的功夫,慌不择路地夺路而逃。门口依老夫人命等候的家丁赶忙护着女子逃上小轿,往城郊备好的小院送去。

背后愈离愈远的庭院,传来困兽般痛苦的嘶吼,和几声苍老的叹息……

那一夜承欢的侍妾还是成功怀上了赵家子嗣,来年的早春,城郊的小院传出婴孩有力的啼哭声,是个男孩。


赵梓捧着一案金丝玉帛跪于几侧,长久捧举的双臂因脱力而颤抖,低垂的额上大粒汗珠滚落,在地板上砸出沉闷的声响。

一袭月牙白衣的侯爷安坐于几前,手执朱笔认真地阅改儿子的功课。

昨年凉夏,许是赵庭日夜看护的舐犊之情感动了上苍,赵珅的病情似是大好,除却不能长久站立与剧烈跑动之外并无大碍,课业习策也便照常进行。

一切安好,看起来。

可谁都知道迟早会有一块石头砸进湖心。

终于,在所有人惴惴不安的等候中,侯府的平静在三日前被打破——那个男婴,被抱入了赵家。

照祖例,父亲要在孩子出世后,在一张玉帛上写下孩子的名字,待到这孩子满了六岁,便会将这块锦帛与刻着孩子名姓的玉牌一并放入宗祠。

赵庭是无论如何不肯在帛上题字的。初捧来时,怒极打翻了案板,踹翻了小厮;如今则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老太太无奈,只得扬言绝食,以逼儿子就范。

赵梓被侯爷沉默的威压骇得不敢多话,在哆哆嗦嗦地重述了一遍老夫人的意思后便深深垂下头颅,暗自瑟缩。

“哼!”赵庭狠狠摔下一方砚台,不偏不倚地砸破了赵梓的前额。

赵梓眼前发黑,一股温热缓缓自额前流下,糊了视线。可他连抬袖擦一下都不敢,只能咬着牙再俯低身子。

“好,好,好!不就是个名字嘛,爷赏他一个便是!”赵庭咬牙切齿地站起来,提了朱笔便在帛上划下几笔。

“还不滚!”赵庭暴斥着,将朱笔摔在赵梓脸上,转身离去。

老夫人远远瞧见回来复命的赵梓一脸血红,暗道休矣。看着他行至身前,自怀里掏出玉帛,老太太欢喜的笑容还未展尽,便在玉帛打开的瞬间僵在了脸上。

白皙嵌金的锦帛上,血色的朱笔留下两个大字——“遗恨”!

白纸血书,遗恨深切,这是多狠毒的心肠啊……

老夫人脸上血色全无,接近昏厥。

碧落忙扶住她,在耳边急急道:“老夫人莫要忧虑,路得一步一步走。如今老爷写了字,这孩子便是赵家人了。既入了赵家,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苍天不佑,小少爷作为唯一的嗣子,未来的侯爷,改个名字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老夫人切莫急坏了身子,小少爷日后,可就仰仗您了呀!”

老太太却只是摇摇头,斑白的两鬓被几滴浊泪浸湿,她缓缓开口道:“不单单是这苦命的小孙儿日后路况艰难,只怕我的庭儿,遭此一事,再不肯与我亲近了……”

这边老妇垂泪,那边偏房里的孩子大哭不止,似是感应到生父的厌弃。一时间乐寿堂内愁云惨淡,婢仆无言。

所谓自作孽者,天有报业。只是稚子何辜,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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