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珩承宁

第二章

宣和十二年春，文渊侯正妻，殁

侯府正厢内室，老夫人被碧落伺候着坐在圈椅上，手中绞着一方泪迹斑斑的锦帕，发愁地望着她的儿子，那沁玉镶金高榻上倚着的赵侯爷。若不是还见着腹腔的起伏，怕是会被认作死物。

侯爷自打醒后，滴水不进，算算已有三日之久。

老夫人抿了抿有些干的唇，唤了声：“庭儿啊，就吃一口吧，啊？”

赵庭只是抬了抬眼皮，不再动作，连个眼神都不愿给予。

老夫人攥着帕子的手，抬起复落下，终是低低叹了口气，道：“庭儿，娘知你心中有怨，你与槿丫头情深义重娘也看在眼里，如今人去了娘又何尝不痛心呢？只是你与娘怄气，也不能不顾身子呀，你这……”

正说着，身边大丫鬟碧落悄悄递了个眼神，口唇微动做了个口型，正是“孩子”二字。

老夫人微怔，稍时便反应了过来，忙道：“你就算不顾念自个儿，总也要为孩子想想吧。且不说瑜姐儿，我那可怜的小孙儿方一落地便没了娘亲，如今连爹也不理不疼，你叫他日后……哎我那苦命的孙儿哟——”说着便抹起了眼泪，瞧着甚是可怜。

赵庭素来是个心思纯孝的，看着母亲发髻散乱，老泪纵横，一时间只觉胸中一口闷气梗塞，上下不通。

却又到底含着怨，便只无力地闭上眼，不听不言。

可总归是有了反应，眼瞧着他神色略有松动，老夫人忙吩咐下人去偏房里抱来小公子。

襁褓被递到榻前，赵庭却仍旧不睁眼，他蹙着眉倚在那，连气息都不甚明显。

“庭儿，那是你亲儿啊……”老太太眼里闪起泪光，捏着帕子的手指轻颤，“你看看他，看看他。”

赵庭眼皮一颤，狠狠咬起牙关，硬着心肠偏过头不理。

“儿啊，你不能为着跟娘置气，就这样待你的骨肉。他一生下来就没了娘，你舍得他再没有爹吗，啊？”老太太嗓子都有些哑，“哥儿已经没有娘护着了，你再厌着他，不疼他，他日后可怎么过啊……”

赵庭发白的唇一抖，左眼角滑下去一滴泪，沾湿鬓角。

他缓缓转回首，轻颤着睁开的眼里通红一片。

递上前来的绛紫色襁褓中躺着小小的婴孩，皱皱巴巴，乍看之下像是只烫脱了毛的小猴儿。许是因为生时凶险，孩子的面颊泛着紫色。

真丑，赵庭心道。

却忍不住伸手抚上孩子的眉眼，一寸一寸，这便是陶儿舍了性命拼护下来的孩儿呀，愈看愈像。

赵庭轻轻摸着那秀淡的眉，好似在那一瞬，这孩子身上淌着的交融了自己与槿陶的血液，与自己的一道，汇于指尖。悠悠转转，冷冷暖暖，激荡起一腔惜怜爱意。

他终是开口，传膳。

公侯正妻殁，停灵七日，往来哀悼。

赵庭一身素衫，怀里护着长子，左手牵着哀泣的长女，长立于棺前。

“哭吧，孩子，这是你娘，哭啊……”赵庭向着襁褓絮絮说着，眼神却已越过了棺椁，不知所往。

那年南巡，街头巷尾，杏花微雨里，她回眸浅笑，伊人窈窈。

那年殿上，携手共拜，恩旨墨香里，她眉眼弯盈，佳人在侧。

那年堂前，合卺相欢，红鸾暖帐里，她面若桃花，娇人合欢。

那年……

“哇——”长子仿若听懂了父亲的哀戚，回应以哭泣。

一旁的赵瑜草草擦了把泪，踮起脚学着幼时母亲的模样，轻轻拍抚着襁褓，嘴里念着：“阿弟乖，不哭不哭，阿姊在这里，乖啊…”

赵庭爱怜地看着一夜懂事的长女和怀里嗷嗷待哺的儿子，不觉红了眼眶。

“皇天在上，我赵庭赵廷之今日于此立誓。”他蓦地抬起右手，不顾周边丫鬟小厮的惊呼阻拦，掷地有声，“此生不续弦，不纳妾，尽我一生心血教养嫡子嫡女，如若有违，金陵赵家永绝后嗣!”

“孽子！”老太太险些一口气没转回来，低喝一声后剧烈咳嗽起来，“这不成器的东西！”

堪此一诺，闻者皆道用情深，是不知，几人焦愁几人苦。

——————作者自我吐槽————

处女作的并发症就是逃不掉的“章节短小”

大家忍一忍，起先总是难熬的，后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