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珩承宁

道系产粮,惯常正经,偶尔暴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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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药》完整修改版在爱发电,作者同名

【苦药】第七十九章

太医们轮番净手诊脉,又避去外堂细细讨论半晌,方由院正入内回禀。为确保无疑,院正先向赵庭多问一句:“丞相现下可觉贵体有其他不适之处?”

众人无不屏息侧耳,赵珩更是直接攥紧拳头,他面上犹显虚乏,却目光如炬。赵庭默了几息,道:“无。”

皇帝已然按不住喜色,御体前倾,“可是大好了?”

院正拱手笑道:“感念圣恩,丞相洪福,体内余毒尽清,已无大碍。只是多少于元气有损,待臣开几副温补方子,与丞相好生将养便可。”

“好、好!重赏!”皇帝喜不自胜,起身连连以拳击掌。

赵珩更是激动,向院正深深一揖,喉音哽哽:“尽托付大人了!”

“下官自当尽心。”院正急忙相扶,看着少年眼下乌青,不忍唏嘘,“世子连日看护,衣不解带,寝食不用,实可谓孝感天地,令人赞佩啊!”

他是真心实意感慨,赵珩却听得身后皮肉突突,恨不能立时掩了院正的嘴、捂了尊亲的耳。强自镇定着将人送出外间,再回来对上两位长辈的眼,更是心虚。又见室内仆婢尽遣,不免发慌。可一看皇帝仍在,便就困惑了。

却不料皇帝越过他,亲自阖上门扇,转身脱去外袍,二话不说就去依着赵庭榻边跪下!

“太傅,稷舟有错。”

这一下惊得赵珩瞠目结舌,他虽知道赵庭实为帝师,却从未敢想过眼前这种景象。

赵庭眉心一跳,显然也不曾料到皇帝愿意谦恭至此。

他不是没有受过天子一跪。在那种几近绝望的境地里,少帝对自己的情谊,早不是单单君臣之纲所能承载。而自己在这少年天子身上,亦倾注了太多心力。有时他甚至在想,自己或许是把没能给到幼子的那份尽心,都寄在了幼主身上。若说眼见着亲手教授的帝王对自己隐露獠牙而不曾寒心,那也实在高看他了。同陈嘉合谋行事,未尝没有敲打之意。可当真看到皇帝跪在榻前,他又止不住地皱眉,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

“陛下,折煞老臣了。”赵庭看着低在他面前的漆黑发顶,缓声开口,目光隐烁。

皇帝抬起头,眼中一片惶急,水光乍现,“太傅!稷舟是真心!”

赵庭看得真真切切,再听这一句,宛如心窝里揣进一块暖炭,熏得眼圈发涩。他了解这皇帝远甚自己亲儿,一眼便知心。罢了,既已知悔,就撂开他心头担子罢。便也不再请起,赵庭极深而缓地叹出口气,抬眼唤那看傻了的幺儿,“过来,一道跪听。”

皇帝下颌微抖,抬袖抹过眼角,“多谢太傅。”

赵珩深一步浅一步地挪上来,同皇帝并肩长跪,恍惚忆起幼时在侍讲院中求学听训的场景。他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风华国士,眼前那张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

赵庭自然将幺儿发愣的形状尽收眼底,无意点破,只问皇帝:“近来朝事如何?”

皇帝开口便停不下来,越说越委屈,越说越羞愧,最后垂头哽咽:“稷舟有负教诲,请太傅责罚。”

赵庭皱眉,皇帝膝行更近,攥住他一只袖子,哀求道:“子弟犯过,焉有不罚?太傅,您心疼一回我罢!”别让我做那孤家寡人!

赵庭再叹,反手抚上少帝手背,道:“臣今日罚陛下二过。一者操权过急,根基未稳,切于揽政,后患无穷。二者猜忌过甚,威重恩寡,君臣相疑,若有一日朝中人人自危,翻覆不过一念之间。如此,陛下可愿领受?”

太傅句句为公,只字不提自己过桥抽板的行径,皇帝更觉心绪苦涩,艰难道:“太傅……可有悔?”

赵庭摇头,目光温煦地凝望他的双眼,“未曾有悔。”

皇帝的泪开始是无声的,继而忍不住啜泣,再然后,低嘶一声,埋首锦被,放声悲哭。

赵庭幽幽叹一声,再看一旁同样泪流满面的小儿子,想想这几日的情形,不免有些头疼。他原想一并教诫,可眼见这孽子身形单弱,又心思幽重,腹里吞针,本就所剩无几的严厉更是全然散作怜子酸涩。

“混账东西,知道躲不过一通好打,便先哭上了?”赵庭抬手一指,笑骂道。

赵珩闻言大恸,折袖掩面,呜呜不止。

皇帝从被上弹起,顾不得自己脸上还在连绵的泪流,扭身环抱住赵珩,抖着哭腔说:“太傅您别打他了,他受够苦了!都是怪我,若非我急着要先生的天机阁,也就不会出这档子事了!”末一句是对着陈嘉说的。

陈嘉旁坐许久,正是心口烦闷,乍听得皇帝此言,凉凉哂笑:“天子何错之有。”他毫不掩饰目中凌厉,直逼帝王,“陛下知悔,可能改过?”说完起身要走,并非全因恼怒,而是明白自己已经失控地将这元和少帝当作父亲旧主。

不想袖下一紧,是皇帝扑过来拽住了他,那尚未及冠的青年涕肆横斜,又因着动作呛咳起来。陈嘉到底不忍,低声道:“为君秉统天机,秘要不得假于人手。陛下所为,合乎帝策。雷霆决断方为雄主,无需受拘私情。”

皇帝却摇头,声声嘶哑,字字泣血:“我明知先生会将天机相与,却因猜忌多有设计。天子谋断,固有不可不为之事,可稷舟之错,在枉对真心啊先生……”

陈嘉心弦大震,呼吸窒涩,“你当真这么想?”

皇帝跪直上身,眼中水雾迷离,却目光如练,“再不敢欺瞒先生了。”

陈嘉怔忡几霎,目光浮起一层青幽水色,他颤抖着伸手去扶少帝,却被拉住,掌心触到濡湿的面颊。皇帝抽噎道:“显儿犯错,先生打罚便是,别再抛下我一个人……”

陈嘉叹气,自袖笼摸出锦帕,亲手为皇帝净面。皇帝只拿那乌泱泱的眸子盯着,一瞬不瞬。陈嘉气笑,摘下腰间折扇翻转来,再拉过皇帝右手,扇柄重重敲在掌心。

“罚你三记,此事揭过,放下罢。”

皇帝哽咽一声:“多谢先生!”

这厢师徒心事了结,那边父子却没有这般容易。

方才皇帝离开,只剩赵珩独个儿在榻前,起先他还掩面痛哭,后来便被身后声响吸引了去,越哭越小,到最后干脆侧耳。若不是那人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他甚至想放下手臂扭头去看。

这三记响声又骇得他一颤,还未等他细想,便听上首沉声命令:“近前来。”

赵珩不敢抬头,慢慢挪至原先皇帝的位置,只感觉那道目光在头顶凝如实质,他抿紧下唇,不自在地抠弄衣裳下摆的金绣。

赵庭还未开口,那还红着鼻尖的小皇帝便蹭了回来,倒也不好意思再跪,高大颀长的身子委委屈屈地缩在床帏边上,垂着头,小声说:“太傅您别打他了。”

赵庭悄然一笑,想起当年责打,年幼的皇帝也是说的这句。还说,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

也不知当年缘何心狠至斯。

“起来吧,暂且寄下不打。”赵庭注视着那顶玉冠,不紧不慢道,“臣天命之年,怜子之心日盛一日,陛下见笑了。”

皇帝嘟囔着:“暂且寄下什么嘛,先生都打过了,哪有一过二罚的。”在赵庭看过来后短暂地住了嘴,很快又拨弄着手指哼哼,“也是为了太傅才这样,一片拳拳孝心,哪还舍得打骂。”他嘴上叽叽咕咕的,却也不敢兀自去拉了赵珩起来。

赵珩闷闷开口:“珩心生忧惧,多有逃避,方才自苦……愧为赵氏宗子。”

室内一时无声。

赵庭缓缓点了下头,伸手抚向儿子额际,后者浑身一颤,本能向旁避开,却又止住,任凭那只温热的手轻轻搭在发顶。

“可怜吾子受此惊忧。”

赵珩倏地抬头,只见那人眼波流转,温和笑说:“来日方长,待我慢慢教授于你。”

一滴清泪自乌瞳缓缓淌下,赵珩撇过头,死死咬住下唇,一声不吭。那手在他脑后轻拍两下,饱凝安抚之意。他于是开始啜泣,悲咽声声含露心肺。

皇帝怕他背过气去,蹲身搂过他,连连拍抚脊背。不知是心疼还是有愧,竟也跟着重又抽噎起来。

看这两个哭作一团,赵庭又好气又好笑,忍抑许久方唬下脸来训斥:“噤声!”

两个齐齐抹了脸,俱红着眼望过来,一双帝王君侯,此时活像那被遗落在巢穴的幼崽,可怜兮兮,惨惨戚戚。

赵庭湛而凌厉的目光在二子面上逐一扫过,音若金石,掷地有声:“望你二人,铭记今日。”

陈嘉不知何时已至身后,覆掌于二人肩头,缓缓用力。

“君臣不相疑。”


作者话:骚瑞啦2023才回来填坑,辛苦大家久等(鞠躬)时隔太久,行文风格有些控制不住的变化,各位看官老爷见谅见谅。前文作了一些修改,lof上更改起来太麻烦,准备过段时间放到i发电去,包括被抽掉的章节。这里继续更新,但不补前文啦。

许久未见,举起小手让我看看都有哪些小可爱,抱抱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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